大勇很普通、很平凡,也因為很普通、很平凡而非常真實可信,可以通過對話感受他的正直與謙遜,可能通過小聚觸摸他的孝順和清貧,甚至,還可以互掃手機二維碼成為微信好友。
許大勇工作簡歷
1992年:四川省廣元市青川造紙廠工人。
1996年:四川省廣元市元壩機械廠汽修工。
1999年3月:四川省廣元市元壩區(后更名為昭化區)物價局公務員。
2010年:參加選調,四川省廣元市昭化區紀委工作人員。
2014年2月:四川省廣元市昭化區紀委第二紀檢監察室主任。
2015年4月:因車禍遇難。
至2015年4月1日凌晨3時25分,大勇的生命定格在40歲,所有的“可以”“可能”,瞬間演變成無盡的追憶與追思。
那個夜晚,廣元市境內暴雨如注,寒風凜冽著哭嘯。大勇與妻子送父親去車站乘火車回老家,返回途中,遭遇慘烈車禍……
那 個夜晚之后,說起大勇,同事、親人,包括他幫助過的陌生人、教育過的村干部,都會忍不住雙眼濕潤甚至淚流滿面……那個夜晚之后7個月過去了,華西都市報記 者前往廣元采訪,發現那里的人們始終相信,大勇沒有離開,他只是與妻子在電閃雷鳴之際雙雙化蝶,在故鄉徐州與家鄉廣元之間,永遠形影不離,迎風飛舞。
A
車禍罹難
送走返鄉父親 夫妻狂風中遭遇車禍
大勇全名許大勇,生前是廣元市昭化區紀委第二紀檢監察室主任。大勇肯吃苦,好學,從當初的農民工一路轉身為國家工作人員、紀檢干部。
今年春節,大勇也沒回故鄉。年前,大勇給在老家徐州農村的爸爸打電話,希望父母搬來和他們一起,住到新買的房子。當時,父親拒絕了。
春節過后,大勇又打電話,讓父母來四川。拗不過兒子,大年初九那天,父親許友青就到了廣元。這次來,許友青呆了二十多天。“按大勇的意思,最早都要清明節后再走。”可就在這個時候,許友青接到老家的電話,家鄉有事,需要回去一趟。
從廣元到江蘇老家,路途遙遠,大勇最初想讓爸爸坐飛機,可許友青怕花錢。拗不過父親,大勇最后堅決讓爸爸坐臥鋪。“為了這張票,那天,他來來回回跑了很多個售票點,最后才買到一張臥鋪票。”
乘車時間,是4月1日凌晨2:50。
當晚,在大勇剛裝修好的新家里,許友青和兒子、兒媳閑聊。到凌晨一點,大勇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和妻子龔麗,開車送父親去火車站。
大勇的車,是一輛花幾千塊錢買的二手平頭面包車,有些破舊。出門的時候,廣元境內暴雨如注、凄風勁吹,閃電不時照亮夜空。
到了車站,要分手了,許友青對兒子兒媳說:“天太晚了,你們今晚就不要回元壩了。新房子里有床有被,也方便。兒媳不同意,說還是回元壩,第二天上班方便。”大勇的老屋在元壩,離單位很近;新家則在東壩,離單位相對更遠。
和兒子告別后,許友青上了火車。“那晚,我怎么也睡不著,就起來坐,在走廊一直坐到天亮。”也許親人之間存在某種感應。與此同時,遠在萬里之外故鄉的老媽媽,那晚也睡不著,“起來看電視,也看不下去,心慌慌的,總覺得心里有什么事。”
天亮時分,火車快到寶雞了,臥鋪車廂的人過來告訴許友青:“你來接個電話吧,你手機一直在響,吵得人睡不著。”
拿過手機,許友青來不及看有多少未接電話,接通后,是小女兒的大哭:“哥哥嫂子出事了!你趕快回廣元,不要回徐州了!”
許友青馬上在寶雞下車,買票趕回廣元。
那時,許友青還不知道:和他分手后,兒子大勇、兒媳龔麗,開車回元壩老屋;那個時段,廣元境內依然狂風暴雨、電閃雷鳴。凌晨3:25,行至國道212線泉壩村路口,那里是一個彎道,對面駛來的一輛重型自卸貨車突然側滑,導致兩車慘烈相撞……
B
清貧一生
走后留下大筆賬單 存款只有2200多元
4月2日一早,馮青就接到昭化區紀委副書記楊利德的電話:“說大勇走了,我一聽,當時腿就軟了。”那天,馮青哭了整整一個上午。
距離那個悲傷日子已經兩百多天后的11月23日,說到大勇,馮青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淚水:“不管誰在什么場合,提到大勇的去世,每次我都會忍不住痛哭。前兩天我們在操場上彩排活動,提到他的名字,我的心,頓時又揪了一下。”
馮青今年7月才去昭化區財政局任紀檢組長,這之前一直和大勇是同事。兩人共同點很多:兩人先后在2010年5月、8月,從不同單位進入昭化區紀委,又同一年出生,都住在元壩鎮上。
馮青了解大勇。“他很低調、很謙遜,家里也很困難,妻子沒有工作,妻妹、舅母和三個侄兒,都住他家。大勇穿著樸素,夏天就那么兩件襯衣,冬天就一件棉襖。”
馮青記得大勇的很多小故事。大勇長期加班,“默默無聞,很敬業,一點不張揚,也不會給其他人說。”
“他家庭負擔太重了。可每次加班出去吃個面,他總是搶著買單。”有兩次,大勇出差,都悄悄找她借錢。馮青責怪自己太大意:“我打錢給他,因為我知道他貧困,但卻不知道他如此貧困。”
讓馮青再次震驚的事,也發生在4月2日。“一家銀行打電話到昭化區紀委辦公室,說大勇在銀行有三十幾萬貸款。我說你們現在就催賬,咋能這么沒人情味啊,人剛剛走就上門催債。銀行的人過來,一筆一筆的算給我們看,真的就是欠三十多萬。我心里好難受!”
而 讓馮青更難受的,是銀行的工作人員回去查了大勇和妻子的存款:大勇和龔麗名下,兩個存折、三張卡,存款一共只有2200多。“我聽了,心里非常難受!我知 道他窮,卻沒想到他這么窮。”“三十而立,他早該立了啊,多少都該有點存款啊,沒想到他家是這個樣子。”馮青的眼淚又情不自禁流下來。
C
廉潔自律
老屋非常簡陋 新家一天也沒住過
得知大勇家兩個存折、三張卡,存款一共才兩千多元錢,卻有三十多萬的銀行欠款,楊利德很震驚。
楊利德是大勇的頂頭上司,分管案件查處。震驚之后,楊利德也更佩服自己的這個下屬。“在查辦昭化區水務局砂石資源開發違規案件時,我知道就有涉案人員親屬通過關系,偷偷給大勇送貴重物品請求關照,都被大勇拒絕了。”
李 曄是昭化區委常委、紀委書記,“許大勇不僅任勞任怨,而且堅決抵制誘惑,保持了紀檢干部的清白本色。他參與辦理的25件大案要案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 3000多萬元,件件證據詳實,全都經得住檢驗。”李曄既自豪又難過,“可惜他總是咬緊牙關自己克服困難,組織上對這個好同志確實關心得還是太少了!”
大勇每個月收入究竟多少?昭化區紀委給了一個月詳單:職務工資430元、職級工資668元、津補貼2405元、紀檢津貼220元,總共3723元;扣除公積金420.36元、醫保74.46元,拿到手的只有3228.18元。
而大勇每個月支出多少?這個詳單,沒人給得出來。
大勇家的老屋,在元壩的一棟舊樓上,當年物價局折價處理給職工的,只有幾十平米;屋內十分簡易,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唯一引人注目的,是那臺老舊小電視機。這棟小樓臨街,噪音很大;下面街道上有車經過,即便大勇家是6樓,整個門窗也抖動厲害,吱嘎異響。
也許考慮到女兒很快高三了,大勇咬咬牙,下決心買新房。許友青說,大勇買房,用舊房抵押貸了10萬、公積金貸款25萬。“首付向親戚朋友借,岳母、姨妹處借一點,自家小妹借15萬、舅媽1.5萬、綿陽一個朋友2.5萬。”
大勇的新家在東壩的御錦灣小區7樓,剛剛裝修完工。屋內最醒目的地方,擺放著大勇的一堆榮譽證書。
“這是他的新家,可他一天都沒有住過。”媽媽胡慶俠一想到這點,就會號啕痛哭。一邊哭一邊撫摸兒子的榮譽證書,好像在撫摸自己的大兒子。
許友青說,老家還有大勇九十多歲的爺爺奶奶,“他們最疼這個大孫子了。可我們到現在,都不敢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他們肯定扛不住……”
老父深深自責:我不知道他這么困難
大勇的爸爸許友青、媽媽胡慶俠都66歲了,一直在老家務農。
大 勇也很少回去,許友青不責怪:“我知道他也沒錢。他偷偷給他媽媽說,不想回老家。他不是不想回,是不敢回,身上沒錢。”許友青說,老家有個規矩:回來了, 親戚朋友都要請吃飯,“你不能空手去啊,你要帶上禮物。去看望爺爺奶奶、其他長輩,你更不能空手啊。”“鄰居聽說大勇在紀委工作,當官了,肯定給我帶了好 煙好酒,四川名酒多,是1573還是五糧液呀?我只有笑笑。每次,都是我悄悄給他買好東西,他拿著去親戚家。”
大勇很孝順,不能回家,逢年過節就給家里老人挨個打電話,祝福長輩。
但大勇其實回過兩次老家的。“一次是大前年(2012年),小弟弟結婚;還有一次是去年,奶奶九十大壽。他回來,禮物都是我給準備的。弟弟結婚,按我們那的風俗,妹妹送了8888元,他也該送這么多。我明白他相當難,就悄悄給了他八千。算起來,弟弟結婚,他沒花錢。”
“我 知道大勇難,出來這么多年了,沒給家里拿過錢;可是我不知道他這么困難。”“我心里很難受,我對他幫助太少了……我心里很難受……”老人反復說這話,幾 次。說這話的時候,老人語氣極其緩慢,斷斷續續,可他的雙唇,一直在顫抖,眼淚就那樣靜靜地流,靜靜地流過布滿滄桑、皺紋交錯的臉,流過下巴,又靜靜地滴 落在地上……但他始終沒有哭出聲來,雙唇緊閉在一起顫抖。他是在深深地自責啊!
這個畫面,如萬千支齊發的尖銳利箭,穿透現場每個人的心,每個人的視線,就那樣一點一點的模糊,直到完全模糊,淚水無法控制地奪眶而出……
追憶大勇
曾被他查處過的村干部:“我想跟他做朋友”
2014年3月,一封信訪件轉到了大勇手中:昭化區白果鄉金牛村村民,聯名反映村務不公開、村干部挪用集體資金等。
“這個村的矛盾突出,問題核實難度大,壓一壓,還是立即辦?”那時大勇剛生了一場病,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可他選擇了后者。為了辦案,大勇帶著5名紀檢干部在白果鄉一住就是一個月。金牛村黨支書仲大軍是被調查對象。
“老許這個人,吃得苦,生活相當簡樸,他們經常吃方便面。對工作認真,幾塊錢也要記在小本上。”而讓仲大軍感動的是,大勇“就事論事,不是一棒子打死。”
“調查期間,我騎摩托車摔倒,住院治療。他知道后,放下手頭的工作,來鄉衛生院看我,狹小的病房,放不下一把椅子,他就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腳邊,在病房里談了一個多小時,他說,有問題我們就說清楚問題,還老百姓一個明白;沒問題我們也查清楚,還你一個清白。”
后 來的結果是,按照相關規定,仲大軍受到了黨內嚴重警告處分。但仲大軍一點也不怨恨大勇,相反是感激大勇:“他推心置腹談,給我講了許多道理,說我沒有當好 村里的大家長,要不斷反省改正,也教了我當好村干部的方法。那時,我就想跟他做朋友,可惜現在沒有機會了。”回想起當時的一幕幕,仲大軍流下了惋惜的淚 水。
和幫扶對象親人般相處:“他和我幺兒一樣大”
69歲的胡華秀,是昭化區柳橋鄉新勝村一組的村民,老伴74歲了,兒女都在外打工。昭化區開展精準扶貧工作,大勇與胡媽媽一家結對。
胡華秀記得,大勇第一次來,是去年8月,“看他樣子,不像個干部,沒有官架子。要不是村干部介紹,我都不相信他是干部。”
大勇問得仔細:手術咋個做的,花了多少錢,身體恢復得怎么樣。“他前后來了幾次,每次都問得細,你究竟啥子情況,報賬報了多少。我感覺到他對我是真心的,去年年根前,他又來了,還送了兩千元到我家里。”
村民陸秀蓉說,大勇心細,不僅把老百姓的事時時放在心上,還做到心頭有數,“政策內的,就盡量幫老百姓爭取。年前給胡家送去的兩千元,就是通過民政渠道,爭取到的救濟資金。”
今 年開年后的3月,大勇又去了胡家。這一次,他帶去了二十多只小黃麻雞。小土雞一天天長大,胡華秀家也慢慢有了生氣。今年5月,好久沒見大勇了,胡媽媽就問 鄉上領導,得知大勇出了車禍:“天啦!這么個好干部,咋個就遇到車禍了呢?他和我幺兒一樣大。”老人說起大勇,一個勁掉淚:“我本想留只最肥的大公雞,讓 他嘗嘗,誰知老天爺不開眼,竟讓這個好人早早走了……”
后記
中央紀委領導、四川省委主要領導先后在許大勇的事跡報告上做出批示。2015年10月12日,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王雁飛在了解核實報告的情況中批示:“許大勇同志的事跡感人至深,確實是新時期紀檢監察干部中的優秀代表。”
2015 年 10 月 29日,廣元市委追授許大勇同志為“優秀共產黨員”;11月18日,四川省紀委、省監察廳,追授許大勇同志為“四川省優秀紀檢監察干部”;11月23日, 四川省紀委、省監察廳下發通知,要求全省紀檢監察系統開展向許大勇同志學習活動。
原標題:紀檢干部遇車禍去世 工作16年僅有2200元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