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尊重這位母親的心愿,我們稱呼她為Q女士。
Q女士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在看守所待了41天。這是長到42歲以來,她所度過的最漫長的41天。
緩緩坐下,將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她長舒了一口氣。沒來得及從兜里掏出面巾紙,眼淚便開始撲簌簌往下掉:“這件事,如果別人不提,我真的不愿意去回想……”
她是吉林市一家汽配城主管配件的經理,月薪3000多元。這份工作,曾讓她頗為自豪———她只有高中學歷,別的經理都是大學學歷、懂外語———在她的同學中,也屬于很不錯的了。有一個對她很好的老公,還有一個18歲的女兒和一個13歲的兒子,一切看起來都很美滿。
2013年10月20日,這個日子在她的記憶中特別深刻。因為一切美好,似乎都在這個日子之后,畫上了句點。
那天,她因為身體不舒服到醫院檢查,發現得了性病。因為每天的生活只有家庭、單位和孩子學校,她沒有任何猶豫地前去質問丈夫L先生。他是一名夜班出租車司機,開始時百般否認,最后終于承認同按摩女Y有染。
“那個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離婚,也沒有想到過之后會發生的這一切。”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
“捉奸”夜半時分,在按摩店門口堵到了丈夫
她說,結婚近20年來,從未想過去查看丈夫的錢包、手機或者QQ,但是這次之后,她決心多加留意了。2013年12月5日,果然再次發現了端倪。
那天,她覺得丈夫的作息時間有些異常,便登錄了丈夫的QQ,發現他給人留言,提到還有一個手機號碼。按這個號碼打過去,果然是丈夫的,他承認自己偷偷辦理了這張電話卡。
“不用問,QQ留言是給另外那個女人的,電話號是他倆單獨聯系的。”她逼著丈夫到了對方所在的按摩店門前,要求打電話讓Y女士出來。可是對方不肯相見,只好作罷。考慮到女兒正讀高中,她提出秘密離婚,可是丈夫不同意,最終作罷。
Q女士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女人的推理能力———
盡管丈夫用不同的名字在手機通訊錄、QQ和微信中儲存了Y女士的名字,Q女士還是分別找到了相關信息,并且通過微信中的照片,知道了對方的長相。并且,因為對方曬過一張駕照,她分析出應該是丈夫幫忙辦理的。
所有的信息顯示,丈夫和Y有很長時間的交往了。Q女士懷疑,兩人只是表面上斷絕往來,私下還會有接觸。但女兒即將讀高三,兒子將要面臨“小升初”,離婚之事雖然被提了出來,卻很快擱淺。
此后,為了讓女兒順利高考,Q女士沒有再提離婚的事。但是,她會在午休時間回家查崗,兩次都沒有發現丈夫在家。其中一次,是Y女士生日那天。沒有抓到現行,她寧可選擇相信丈夫沒有和對方再聯系。
轉眼間,女兒考上了大學,兒子順利升入初中,Q女士決定要好好談談離婚的事。可是,不好的預感又來了,她決定“捉奸”。
知道Y女士下班時間是半夜12點,她只要覺得不對勁,就到足療店門口蹲守,從半夜11點半蹲守到后半夜1點半。果然,今年8月2日零點27分,她發現丈夫開車接按摩女Y上了車。電話接通后,對方從超市跑了,她則又和丈夫談起了離婚。
因為馬上面臨女兒的升學宴,離婚的事又沒談下去。升學宴之后,一家四口去了青島旅游,度過了Q女士人生之路最后一段美好時光。
如果,接下來的生活都如青島之行,Q女士一家還是和和美美的。可是,不久,她就發現丈夫還有一張電話卡。“他改不了了!他改不了了!”在看守所內,她一邊淚如雨下,一邊憤憤不平。想來想去,她籌劃如何了結此事。
8月31日中午11點半左右,她穿上了最喜歡的粉色衣服,希望和Y談判時能夠在氣場上壓過她。同時,揣著兩把陶瓷刀,來到Y的住處,守在門口,等著對方出門的時候,進入屋內。兩人談了一下午,直到下午3點多,并未談攏,反而越談越僵。
“了結”
“我的善良被人性中最丑惡的一面給蓋過了,滿腦子的仇恨。”
“我做錯了什么?我只是一個女人,我想要丈夫給我一個承諾,卻得不到。我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卻不可能!”Q女士說,她并未想太多,只是頭腦一熱,將刀刺向Y,然后掐著她的脖子,直到她只能輕微呼吸。
“那個時候,我的善良被人性中最丑惡的一面給蓋過了,滿腦子的仇恨。其實,長這么大我連雞都沒有殺過。將她殺了后,我癱坐在床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Q女士說,過了一會兒,自己起身將Y家的值錢衣服、首飾、手機等物品歸集起來,不知道為啥,也許是因為懷疑這些都是自己丈夫買的。
在看守所內,Q女士同新文化記者講述此事的時候,雙手捂臉,淚水從指縫間流下。她說,自己后來想想,覺得這種行為挺傻,“有什么用?拿回家去能干什么?我只是拎回去,藏了起來。沒有給任何人看,沒有拿去質問我家他,就是那么放著,直到警察搜了出來。”
收集完東西后,她坐在凳子上,腦海仍是一片空白,只是知道自己肯定完了。“殺人償命,這個我知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她說,過了一會,大概下午4點多,門響了。屋里進來一個小姑娘,看到床上都是血,當時就癱坐在了地上。
Q女士和小女孩進行了簡單的對話。得知丈夫之前來過多次,小女孩也知道媽媽的職業,還鎮定地稱媽媽經常“陪男人睡覺”,Q女士便惡從膽邊生,掏出另一把刀,將女孩殺死。
可是,殺了女孩后,她又覺得“于心不忍”,將女孩放在她媽媽的懷中摟著,給她們蓋上了被子。對這種行為,她嚎啕大哭著解釋:“我也是一個媽媽,這種心疼,別人理解不了。”
這是一種令人唏噓的巧合。被殺女孩也是13歲,與Q女士的兒子同齡。言談中,Q女士曾多次提到,她同Y及L先生對話的時候,都提過自己兒子的狀況,Y也知道這個13歲男孩的學校及回家路徑。她說,自己也是擔心兒子的安危,才決心帶刀前去的。
最后,卻是她用刀刺向了Y,連同她13歲的女兒。
哽咽 “一念之差,鑄成了大錯,只能怨我自己”
當天事發后,Q女士拎著東西安靜地回到家中。將物品藏好,坐著等丈夫和孩子回家。正常給丈夫做好飯,哄孩子睡覺,沒有表現出異常。甚至其丈夫都沒有覺察到異常。
但那天晚上,Q雖然躺在了床上,卻根本沒有睡覺。在她的眼前,兩個被殺的生命,尤其是那個小女孩,一直在她面前晃。她一直在想,如果沒有白天發生的事情該有多好。
然而,一切都晚了。這個場景,在她進入看守所后,也曾一幕幕重現。她覺得自己當時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跟家里任何人說,這樣他們不會受到牽連。這也是從8月31日案發至今,她唯一慶幸的事。而她沒有當時報案或者之后自首,是因為她知道女兒會在9月3日放假,還想再看看女兒。
曾經,她也對生活有過美好的規劃。她遲遲沒有離婚,并非僅僅是因丈夫苦苦哀求,而是考慮到女兒要高考、兒子要“小升初”;她讓女兒學醫,是為了讓她可以學成技藝治病救人;她跟兒子說,希望他以后可以當一名警察,這樣可以抓壞人,保護好人。這一切,如今成了一個莫大的諷刺與永遠的遺憾。
“我最最想保護的,卻被我親手打碎了。兩個孩子,會因為我而影響前途;哪怕我兒子真的當上了警察,別人也會說他有一個殺人犯母親。這都是我親手種下的苦果。”眼淚順著腮往下淌,她并沒有去擦拭,而是繼續用哽咽的聲音懺悔:“我知道,我看不到女兒結婚、生孩子的樣子了,也看不到我的兒子上大學、娶媳婦的場景了,一念之差,鑄成了大錯,只能怨我自己。”
懺悔 希望作為反面教材,告訴大家珍惜幸福生活
因為涉嫌刑事案件,不許探視,Q女士再也沒有看到過自己的孩子。她說,自己很想看到女兒和兒子,親口和他們說聲對不起,渴望能夠再擁抱他們一次。但是,對自己的丈夫,她卻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甚至如果到了最后一天,按照慣例可以再見到他,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見他。即便如此,提到L先生的時候,她一直用“我老公”或者“我家他”來作為稱呼。
9月17日,Q女士被檢察院批準逮捕。如今,她在等待法院的最后判決。她說,自己其實已經不在乎結果了,“殺人的場景一遍遍在我腦海中浮現,我也很受折磨,這種陰影肯定會一直伴隨下去。死,可能是一種解脫。”
她說,自己是沒法挽回了,但希望可以成為一個反面教材,讓更多人以此為鑒,珍惜幸福的生活。她的感受是,婚姻就像一把沙子,握得越緊,反而會流得越快,實在不行了,還不如放手。當然,最好還是能夠互相握住,不要讓悲劇發生。
Q女士的管教,吉林市看守所女子中隊六中隊管教員郭思聰說,Q女士同其他被羈押的嫌疑人并不一樣,從進來時就非常鎮定,但經常整夜整夜失眠,在人性化關懷下,已經改變許多,“她現在已經學會用簡單勞動和學習來充實自己,不去多想當時的場景。但是閑下來的時候,偶爾也會默默流淚。”
L先生:我會盡力的
新文化記者多次試圖聯系被害按摩女Y的家人,但未果。其按摩店的一位同事說,同行之間都用代號相稱,很少討論家里的事。“至于這次出事,是因為私事,我們都不清楚,就知道有一次被人找上了門,但是并沒有發生正面的沖突。”
按摩女Y的租住地多位鄰居稱,她基本每天中午12點出門,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家。因為樓下就是市場,每天人來人往,大家也僅僅知道她住在這里而已,并沒有過其他接觸。甚至都很少打招呼。
Q女士的一位前同事說,實在想不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工作時候有些強勢,但是個好人。她并不喜歡交際,也很少向我們吐露心事。她沒有QQ空間,不怎么上QQ,微信也是只看不發。”
10月28日,L先生對新文化記者說,已經幫她找了律師,會努力去爭取,“我會盡力的。”至于如何反思這件不該發生的慘案,他沒有回答。
原標題:妻子患性病后捉奸 殺死丈夫情人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