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亮,這事情,周圍的人陸續都知道了。杭州留下派出所的警察來了。10月9日那天,這個干了持刀搶劫案的小鬼戴著手銬、被警察押著“故地重游”,用警察的話來說叫“指認現場”。他前腳才走,后腳就成了留下鎮上西溪十八家一帶最大的八卦。
從留下大街拐進這些支路,家家戶戶看上去都在照常做自己的營生。那個夜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1陳大姐問他“休閑不”
張小鵬不知道這個大姐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只知道她年紀不小了,瘦瘦的,看上去一百斤都沒有。她也不固定在一個地方,一會兒在這個街角,一會兒在那個弄堂,總之就是一直在留下鎮上。
“休閑不?”
“多少錢?”
“一百塊。”
1992年生的張小鵬,就跟著1968年生的陳大姐走進弄堂里了。
沒幾分鐘,他光著上身跑出來了。跑呀跑呀,路過河邊的時候他想起來一件事,丟進去一把刀。看到一輛深夜里還在兜的黃魚車,他跳上車跑了。
陳大姐捂著脖子,跌跌撞撞走到樓下。女鄰居一開門,幾乎嚇昏過去:她的手上滿是血,從指縫里流出來的,胳膊上皮開肉綻的刀傷里流出來的,地上還在不斷滴答滴答開出一朵朵血花。
打110,這是女鄰居唯一正確的選擇。
2 張小鵬說“把錢拿出來”
陳大姐,1968年生,溫州瑞安人。平時一個人住,搬來搬去,也沒看到過有什么在一起生活的男人。
她這樣的單身獨居女人,在這一帶常有。她們到底住在哪里,對鄰居們來說不是秘密,但對她們來說,卻是一項需要跟警察玩捉迷藏游戲的生存技能。
這兩年,她因為拉客招嫖被派出所拘留過2次,出門就會注意是不是有穿制服的人在周圍巡邏。
陳大姐跟警察說,做工呢,她也是做過的。工廠里,超市和小店的店員、促銷員,都做過,時間不長。
至于怎么會變成站街女的,做筆錄的那個很帥的小民警也不去問她。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警察只要事實,跟案子有關的事實。
事情的開始,陳大姐和張小鵬都是這么對警察說的:他們一前一后進了二樓房間,陳大姐在前面帶路,張小鵬跟在后面。房間里不是一覽無余的,陳大姐把它隔成了兩半。里側那半間是臥室。
陳大姐關上門,看張小鵬愣愣地站著,就叫他“脫衣服”。她剛脫了外套,一件男人的上衣扔上床,一只胳膊就夾住了她的脖子,一把刀頂上來了。“把錢拿出來!”
3 脫褲子時摸到了刀
張小鵬在回答警察提問時態度挺配合的,但是問到他平時嫖不嫖或者以前有沒有找過陳大姐,他就懊惱起來:“我?用得著嗎?!廠里那么多小姑娘……”
他不自覺地用鼻子出了下氣。張小鵬長得不難看,T恤牛仔褲休閑鞋,往天空翹起的短發,小鎮青年的樣子。他從陜西老家來杭州留下一家小服裝廠里做工,是2011年的事情了。四年來,看在每個月有三千七八百的工資份上,“大燙”這活就算是苦點、累點、熱點,也就忍了。
他不關心國際風云,也不曉得什么經濟大勢,只曉得做到今年,許多人的工作就突然沒有了。
廠里的生意也不好,老是開不了張,月薪直接降到了七八百。他索性就自己砸了自己的飯碗,一門心思泡在網吧里玩游戲。很快就沒錢了。
要不是沒錢,他哪會抬眼去打量站在路邊問他“休閑不”的陳大姐。國慶節的第二天晚上啊!凌晨1點多啊!他只是習慣性地從網吧出來,走過那條小路。其實,陳大姐本來也是打算去吃個夜宵而已,看到張小鵬走來,習慣性就問了一句:“帥哥,要休閑不?”
他說自己脫褲子的時候摸到口袋里那把折疊刀,就……
4 他把刀扔進河里
他們倆異口同聲說了一句同樣意思的話。
陳大姐說:“啊!帥哥你不要傷害我,我把錢都給你!”
張小鵬說:“你說話聲音輕一點!……我也不想傷害你,你把錢拿出來。”
床單是花布的,床頭板上蓋著另一塊卡通花布,床頭柜其實是一張桌子,也蓋了第三種花色的桌布。陳大姐其實還蠻用心在布置她的粉紅小屋。唉,但是這時候氣氛完全不對。
陳大姐喊了一連串的“不要殺我”,終于冷靜下來指著床頭說了一句“錢在這里。”
他們倆艱難地挪轉了一點角度,刀還是架在陳大姐脖子上。陳大姐從床頭柜的桌布下面抓出一疊錢來給他。
是全部的錢。他拿到錢,一手拿著刀換到陳大姐胸口的位置頂著,一手準備去開門,要跑路了。
這個女人怎么會突然又撲上來呢,兩只手抱住了他拿刀的那只手。
張小鵬又懵了。驚慌失措地往外跑,原本是準備去德清找一個朋友的,但是坐著黃魚車到了德清縣武康鎮,坐進網吧,他就忘記了這件事。但是他沒忘記在路上,把刀子扔進了河里。
5 搶來的錢大多打游戲了
張小鵬是不是老手?從警方的資料庫里看,是初犯。但他到了德清之后,把手機賣了。他原來有只2000多塊錢買的手機,他對警察說“覺得自己成天打游戲也沒什么用,索性賣了300元錢”。你相信嗎?
他從陳大姐這里搶了1400元,從杭州留下跑到德清武康付了160元的黃魚車車資,玩了6天的游戲,被警察抓到的時候還剩700塊。對了,就這幾天在網吧里寸步不離,用掉了840多元。
他說:“我只要有的打游戲就好了。”
10月8日早上,警察到網吧里,拍拍他的肩膀,叫一聲張小鵬。
他知道了。他說:“不好意思你們等等啊,讓我這個游戲保存下再退出。”
對他來說,“被斷線逃跑”帶來游戲玩伴對他的鄙夷,那是萬萬不允許的。
6 陳大姐有個讀大學的女兒
為什么陳大姐掙扎了,又放棄了,拿出1400元?這個比較好理解,畢竟生命安全比錢更重要。
為什么張小鵬拿著1400元要跑的時候,陳大姐突然就不怕刀子了,敢去抓張小鵬持刀的那只手呢?
“100塊一次?1400塊,她要做14次啊。”旁邊有個居民幽幽地插了一句。
周圍鄰居都不知道,陳大姐有個女兒的,正在某個城市里讀大學。他們大概只是知道陳大姐很節約而已。
陳大姐的脖子和手臂到底怎么傷的。張小鵬認為是他拿到1400元以后準備跑路的時候,陳大姐撲上來再次反抗的時候割到的。陳大姐說是她盡可能多地從錢包里抓錢給了“搶劫的”以后,才覺得脖子上的血流下來了。“我怕他會殺掉我,所以撲上去抓住了刀……”
結果,陳大姐的脖子縫了六七針,左手縫了二三針,右手縫了四五針。做筆錄的時候,她都沒法簽名,只能直接按個手印。
民警蔡敏推測,那些閃電般發生的瞬間,雙方都是高度緊張,手一抖就割傷皮膚和血管了。“受害的一方回憶的時候夸大一點兒,犯罪的一方把自己的責任說小一點兒,都正常。留給后續審查時細細再問。”再說,那把刀,到底丟在哪里的河里了,還得去撈一下呢。
負責刑偵的留下派出所副所長仲梁說起這個案子來,覺得是留下派出所的“合成作戰”策略初見成效。什么是合成作戰呢?不僅僅是在轄區沿街挨家挨戶動員商鋪和企業們裝上三四個監控攝像頭,不僅僅是運用大數據分析一些技術性細節,不僅僅是民警發現張小鵬用2張身份證在留下的網吧里辦了3張會員卡。
其中一張是別人的身份證,張小鵬說,“撿來的”;一張是他故意辦的“換頭”身份證——照片是他的,身份和地址信息都是別人的,這其實就是一張假身份證。
這些,都是能讓留下派出所民警抓到張小鵬的重要物證。
原標題:小伙脫褲時摸到刀 嫖娼變搶劫